作者:陈彬智 | 2024-01-23 15:02:43
「你在说什么?」妈妈猛地站起身,「你们警察就是这样诬陷好人的?!」
年轻警察皱了下眉。
「没有证据的话我们不会乱说。」他把我的日记本翻到最后,「陈小染把这段故事,详细记录了下来。」
她猛地把日记本夺到手里。
「她脑子有问题,常常幻想没发生过的事情,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日记,你们怎么能信呢?」
下一秒,她抬手用力。
警察起身制止,还是慢了一步。
日记被她撕掉一半,纸张飘飘,落了满地。
她还在嘶吼着:
「她是疯子。」
「她故意的。」
「我儿子是无辜的。」
…………
一张纸飘到了我的面前。
残缺的纸页有水渍风干的痕迹。
那天,我只写了一句话——
我很想你。
…………
爸爸去世后,我休学了一年。
人是奇怪的生物,在妈妈一遍遍「都是你的错」中,内疚在心底开始累积。
我一天做四份工作,把钱全都打回家。
好像只有这样,不断地填满时间,不断地努力赚钱,才能在指责声中喘上一口气。
日子昏暗地过着,直到,我遇见张扬。
他是我打工饭店老板的儿子,那会儿在上高三,有时晚上放学,会来店里坐一会儿。
他天生一双笑眼,喜欢跟店里的姐姐阿姨们聊天,时常逗得她们前仰后合。
但我从不加入,开始一个多月,没跟他说过一句话。
后来有一天,我在后厨刷碗,忽然听到有人问:
「听说你在上大学?」
我回头。
他弯腰站在一旁,笑着问我。
「嗯。」
「怎么没去学校?」
「休学了。」
对话止步于此。
这样冷漠,他大约不会再跟我搭话了。
结果那晚下班,我换好衣服离开,他等在门口,见我就笑。
「我送你回去。」
我愣了一下。
「作为交换,你跟我讲讲,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吧。」
见我不动,他走到前面,笑着回头:
「走吧。」
那晚下了那年冬天第一场雪。
细碎雪片被昏黄路灯照亮。
张扬走在我身旁,絮絮叨叨问了许多。
他问什么,我答什么。
有时几句话,有时几个字。
但他似乎并不厌烦,像个好奇的孩子,又像充满能量的太阳。
这样的事情,之后又发生了几次。
明明我家不远,明明他也并不顺路。
而某种情愫,也在我一次次的默许中,悄然生根。
曾经我讨厌回家的路。
老旧的路灯,昏暗的楼道,沉闷的防盗门,每一处,都诉说着我透不过气的故事。
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它们变了。
我开始期待走上这条路。
生活突然为我打开了一扇窗,让我足以窥探晴天。
时间久了,店里传出我们两人的风言风语。
最先找到我的,是张扬的妈妈。
当初是她把我招进店里的,且一直都很照顾我,所以在她开口暗示我不要影响张扬高考时,我主动提了辞职。
恰好此时,我爸那边的亲戚们来劝我妈:
「老陈没了,孩子还得上学啊。」
最后,在几位亲戚们的资助下,我重新返回了大学。
跟张扬的相处像一场梦。
而现在,梦醒了。
大学里,我勤工俭学,念两个学位,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,偶然的机会,我开始在网上写小说。
拿到第一笔稿费后,我买了一条两百块的裙子。
我对着镜子,看着小时候绝口不敢向父母要的漂亮裙子穿在身上,突然就哭了。
到大学后,我妈依旧管我要钱。
只要我有,我就会给。
人的习惯和潜意识是可怕的。
就像爸爸的死明明跟我没有关系,在一声声的指责和谩骂中,我开始频繁梦到车祸那天,浑身是血的爸爸站在我面前,问我为什么要去南湖,为什么不救他。
我不知道。
我无法回答。
日子继续像从前那样,混沌昏暗,了无天光。
直到,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。
那时已经入夏,大家都在备考期末考试。
偶尔听到高考的消息,我都会分一下神。
这条短信就是这时收到的。
他说:陈小染,高考结束了。
繁叶在枝头沙沙作响,夏风燥热,鼓动永不停歇的心跳,加速了片刻。
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:我来见你了。
那天晚上,我见到了数月未见的张扬。
他长高了,也瘦了一些。我们坐在校门外的餐馆,说着各自的事情。
但大多时候,都是他在说,我在听。
我穿了新买的裙子,小店灯光下,少年望来的目光认真且专注。
我慌乱地避开视线,就听他说:
「你今天真好看。」